王老实卖肉
卖肉摊位一摊挨一摊，一摊接一摊。猪肉实在多，这让王老实心生不快。猪肉行情还是让王老实昨晚算了个准，一斤十五元。王老实让傻媳妇守着摊，自个溜达一圈。大多是饲料肉，李三猪场的肉最多，这种肉吃起来哪有王老实自个硬拿粗粮喂养的肉香。再往高点，不能卖十五元！卖十五元王老实感到吃亏。买肉喽，买肉喽，自个喂的猪，吃起来口味好得多，好得多。王老实亮开嗓门高吼。
大哥，多少钱？赵庄的赵富贵伸出满是泥土的手指头戳着王老实的肉。赵兄弟，饲料肉十五元，你总不能给俺饲料肉的价吧。你要多少？直话直说，不要卖关子。赵富贵仰头望望天，翻翻小白眼。十六元，不高吧！王老实一脸自信。十斤，便宜些，十五元。赵富贵一口咬定，不容王老实再抬价。王老实搔搔脑门摇摇头，赵富贵愤愤转身离去。娘的，十六元的价不好卖，再等等看，不信没识货的种。王老实坐在架子车把上，两手拥在袖筒，和晌午的太阳一同等待着生意。
日头又爬一竿，一竿比一竿高，一竿比一竿朝西倒去。王老实觉得不能再等，再等下去，三十里山路就要伴着黑夜里的星星了。烧饼，烧饼，炭火烧饼，香个喷喷，喷个香香。烧饼老姜推着车子，臃肿的身子和臃肿的声音，在大街的人潮里泛开舒展扩大，肥肥胖胖钻进每个人的耳蜗，把每个人的口水生生硬硬挑出来。傻媳妇的口水被挑得哗哗流，一条条淌在红色已即将褪尽的碎花衣襟上，那个炭火味的烧饼实在香呐。饼，烧，个，一。王老实故意逗逗老姜，摸出两元钱嘿嘿递过去。傻媳妇双手捧起烧饼，左一口右一口咬使劲咬，仿佛一口气把烧饼吞下去，腮帮子鼓得大大圆圆，像早晨那碗白面条白垫了底。王老实把口水悄悄送进肚子，拉车赶路三十里，真还饿得紧。大哥，肉怎卖？年轻小伙子踩住摩托车。自个喂的猪，肉香着呐，饲料肉十五元，总不能给俺饲料肉价钱？也对，一种货，一个价，多少斤?小伙子翻弄肉，好肉，这年头纯粗粮肉不多见，吃起来放心。兄弟，我昨晚称它个仔细，足足五十斤，瞧，这瞟薄厚正好。全买下，免得你守着，天也不早了。小伙子爽爽快快。不过，全买总得点优惠，大哥，十五元吧。王老实想了想，十六的价卖不上，十五齐出手，也能凑乎。
上秤一称，足足五十斤。小伙子把肉结结实实绑在摩托车后座。尔后，涮地从黑包扯出七张红票递给王老实。王老实小心接过钱，转身躲到傻媳妇身后。王老实生怕别人瞧见七张红票子。鬼鬼祟祟，一张一张挨个瞅，左瞅右瞅，上瞅下瞅，正瞅反瞅，摸了左，摸了右，摸了上，摸了下，摸了正，摸了反。五张十元的，王老实也没放过，个个细致如前。
呀，几百元钱，没假。小伙子眉头拧在一处，分明不高兴。
嗯，你可不能亏俺，一年辛辛苦苦，一勺勺喂，像侍奉个娃娃，不容易呀！还指望卖猪钱买瓶烧酒过个好年。明年的化肥钱也在这里寻……。不就七百元，骗你我能发财，放心吧，土地爷。嗯，我是个土人，除了种地，见的世面实在不多，骗了俺就等于骗了土地爷。王老实想找人看看，自个真还拿捏不准，但又一想，小偷多，露了风，可不好，村西王二的五百元卖羊钱不是让小偷偷走了？王二还是装在上衣袋的，走在西口的时候，几个人朝王二挤来，前推后拥，王二的钱就不见了。王二回家后，吃不下饭睡不稳觉，硬硬急得瘦了十斤。这样想想，不能漏风，还是自个拿捏才好。好了没？几个钱，骗你是龟孙子。嗯，你可不能亏俺，亏俺就等于亏了你爹。不亏你，亏你你是我爷爷。看着像真的，这颜色，这质量，毛爷爷头像，金条条，黑点点。不过，这年头，假币技朮翻跟头打滚转，有时，真还拿捏不准。磨磨叽叽，拿捏不准就甭卖了。有钱还愁没肉，哪有这么好的主雇，要是有人稀罕你的肉，早抢光了。嗯，容我再拿捏拿捏。天不早了，我还有几件事等着办，你老人家能不能快点。一听生意拉倒的口气，王老实连忙点头。好了，好了。那就走了。小伙子朝王老实一摆手，骑上摩托车钻入人群，左拐右拐，一溜烟功夫消失在街尾。王老实把钱揣进上衣袋，左手按按，右手按按，可不能象王二那样倒霉。对，纽扣牢牢扣住，即使绊倒也掉不出，小偷的手也别想伸进来。王老实如得了宝贝，又重重按了几下。回家喽，回家喽。王老实拉起架子车，挺直腰板笑着，傻媳妇跟在屁股后也笑着。行至百货商场门前，王老实放下架子车，傻媳妇坐在车把一头死死压住车把，生怕别人从她屁股下抢走车。王老实大步踱进去买年货。王老实站在食品柜台前，眼花缭乱，买点啥呢，烧酒，一年没喝，过年抿两口，三十元上下的就行。烟，平日里吸的都是自个种的土烟，过大年，抽条香烟，不要贵的，二十元的就行，娃们喝点啥呢，杏仁露，对，三十几元的，不贵不贱。傻媳妇喝点啥呢，傻媳妇爱酸甜，一瓶橙汁，十元上下。老母亲也得一瓶，苹果罐头，十元左右。老父亲一瓶酒，和自己的一样，不要贵的。几样样东西挑齐全，抱在柜台前，收银员一合算，一百二十三元整。王老实打开纽扣，摸出一张红币，颤微着递过去。收银员往验钞机里一放，卡住，再放一次，又卡住。
不对的，不对的，我是摸了又摸，瞅了又瞅呀。王老实一看情形，脑袋嗡地一声。机器辨别，错不了。收银员一脸鄙夷。哪里的假币到这里蒙混。刚才卖肉卖的钱，我会做假钱，我不种地了，我的老天爷爷。王老实想大声哭。再有吗？还，有，六，张。全掏出来验验，说不定你被人骗了。王老实颤颤抖抖一把都摸出来。六张都卡，再验再卡，一连三次。唉，你真被骗了。收银员一脸无奈。这下王老实再也憋不住，大叫一声：日你奶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作者：狗尾草，刘迎利，女，陕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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