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一的故事
文/岳阳
一
早上六点钟,天刚麻麻亮,清洁工人唰啦唰啦的扫地声不断地搅人清梦之时,可能有人会看到一个瘦小的人形已经游离在那些偏窄逼仄的胡同里了。对的,她放着正大堂皇的阳关大道不走,偏鬼鬼祟祟地往那牛犄角耳朵眼般的小巷子里钻,就这么个性!
巷口的“王大大”早点铺刚蒸好了第一锅热腾腾的三鲜包,火腿香菇和鹌鹑蛋紧密融合的香味拉开了左邻右舍一天劳作的序幕。那个人形刚走过去想买两个填填肚子,无意中瞥见个胖老太太吓得她赶紧拉高了身上杏黄呢子风衣的荷叶领,灰溜溜地抱头鼠窜而去——那胖老太太是她小学二年级时的音乐老师。
隔壁那条巷子的牛肉面馆也是晨曦初绽时祭祀五脏庙不错的选择。乌黑的双耳大铁锅里已经端出满满的牛腱子肉和各色下水时,那诡异的人形又飘过去了。一碗加麻加辣葱香四溢汤汁醇厚的牛肉面刚吃上没两口,门口出现的那个干巴小老头又让她探头缩脑地结账跑路,连面馆老板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问:“赵大叔,那人怎么一见你就躲?莫不是欠你钱?”
“嘿嘿,不用搭理她,那是我从前老街坊老单他们家的丫头,叫单一。从小就是那么一副怕见人的怂样,狗尿苔插不上金銮殿。”
这个单一,就是不才在下本宫我。
真不知道我爸三十岁那年是不是开通了天眼,给我起了个跟我这么绝配的名字。我从幼儿园开始就是个出了名的怪胎独行侠。别的小朋友一起玩转椅,我则一个人躲在草稞子里采蒲公英搓土堆。大家手拉手着绕大圈丢手绢,我蹑手蹑脚地爬上花坛来个“宝钗扑蝶”。幼儿园后面有个废弃的仓库,平时很少有人去,特别的森冷幽僻。别的孩子都说里面有只大黑鬼会吃小孩,一说起来就个个吓得小脸煞白。可我呢,趁大家午睡时一个人跑进去对着那些破桌子烂板凳挑衅:“唉——大黑鬼——你长什么样啊——出来给我看看——”
就这样,我因为极度不合群被这家幼儿园开除了,这也是我第三次因同样的理由被开除,幼儿园园长还客气地对我爸妈说:“单一这孩子其实又干净,学东西又快,但是很遗憾,那些家长说……这孩子要是还在这上学,我们孩子就不来了……”
没等第四家幼儿园开除我,我就上小学了。临上学头一天我妈叮嘱我轻点嘚瑟,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算轻点嘚瑟,怎么算重点嘚瑟。我上课时很喜欢发言,老师们说我发言准确,以至于后来我莫名其妙地笑一下他们下课就怀疑是不是自己讲错了。下课后别的同学小鸟般地呼朋引伴,我则一个人掏出我的大画本来画大美人,再给她们穿上宽袍大袖的古装。我从小就是个古装迷,一个人在家时也经常照着电视里的人物捣鼓自己。我把家里的白被单绞了披在身上愣装自己是白娘子,我在我爸的鞋垫子扎了个大塑料花戴在头上就说自己是还珠格格,我拿玉米须子编了个假发套站在窗口迎着风伸平双臂大唱:“myheartwillgoonandon……”,我还把头发扎成高马尾藏起一只胳膊露半俩肩膀头子练黯然销魂掌…………我从一年级到高考成绩没下过前十名,但是没人记得班里有我这个人的存在,秋游时没人愿意让我加入他们一组,以至于我在橘林里差点回不了家。中考结束后班主任组织同学们去故宫参观,我还是因为一个独行误打误撞跑到了冷宫旁边,老师和同学们在漆黑夜色里找到我时,我正为了壮胆来个传统的嘻哈唱跳:“日落西山唉——黑了天啊啊呦——”这次好心招魂事件给我带来的好处是高中三年我都是自己一张桌,东西再多再乱也没人对我有意见。
上大学后,我彻底迷上了汉服,就花了三百块钱在淘宝网上买了个缝纫机,对着网上的教程自己设计。对的,我迷恋那份绿云高髻的富丽,衣香鬓影的柔美,襟飘带舞的洒脱,环佩玲珑的优雅,云鬓花颜金步摇,裙曳六幅湘江水是我的最爱。当我制作好一款新的汉服以后,我会迫不及待地穿在身上,感觉那份弱柳扶风般的飘逸,如嫦娥飞仙般地去图书馆自习。
等我踏着星光夜色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被角落里的闹春的野猫“喵”一声吓得一激灵,妈的我瞑目蹲身气运丹田对着它回“喵”一吼,把树林里那对热情拥吻的情侣吓得一个神经衰弱,一个月经不调。
就这样,我这朵奇葩又被隔离到另外一个寝室去了,据说那寝室十几年前死过一个为情服安眠药的女生,那缕痴心魂已经被封印了十几年,就等着我这鬼神不忌的去安抚。
我安抚她的方式是继续做汉服,桑蚕丝的深衣、乔其纱的袍衫、竹节雪纺襦裙、然后一一穿在自己身上,再梳个美美的望仙双髻,画上精致的妆容,额点红梅,雪肤凝脂,唇绽樱颗,打开抖音和直播间里的粉丝连侃带吹。然后一套套地忽悠出自己的消遣之作,换取我吃垮地球踏遍天涯的经费。
毕业前我就被“汉韵轩”服装公司挖走了,薪水嘛还过得去,公司给安排好了住处,还不用,也算个理想的安身之所。其实不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干什么。我妈总骂我属鲶鱼的,走道都溜边儿。为了不坐公交车我宁可早起走路上班,为了避免和熟人打招呼我早餐都得换几家店才能吃完。我从没坐过电梯,都是一个人走消防通道到六楼我的办公室,然后坐在挨着垃圾桶背对着人的桌子上办公。休息日呢,我就一个人去公园里没人的地方走走,图个清静。节假日我选择独游,秦陵,汉陵,明陵,清陵,忠臣良将的衣冠冢,烈士纪念碑,伟人纪念馆和故居……凡是有名没名的死人待过或正在待的地方我几乎都游遍了。你问我为啥不去游乐园玩海盗船和摩天轮,我还是那句话,人多,我嫌闹腾。
我还有个爱好——看电影,尤其爱看冷门电影。不为别的,就为享受那种“包场”的爽感。今年清明节电影档上映的影片是3D恐怖片《偷心》,别误会,不是清风明月下才子佳人私定终身,是真的把活人麻醉后偷走心脏煎炒烹炸了。看海报宣传片上那颗血刺啦的心脏我的肾上腺素就开始飙升——这特么也太对我口味了。
我抱着一大桶爆米花外加两瓶气泡水边大吃大嚼边腹诽吐槽:还好意思号称可以媲美《午夜凶铃》的经典之作。什么啊!五毛特效low到暴!取出心脏生吃的部分得配上“呼哧呼哧”的音效,那才显得大口大口津津有味。还有那血得横飚出来,有“刺啦”喷观众一脸的感觉。那演员吃心脏时没有那种嗜血的兴奋感,还好意思龇个红乎乎的大牙花子做狰狞的表情,我家楼下的流浪狗跟别的狗打架的样子都比这个凶。
想到这,我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爆米花喷了一地:“哈哈哈哈哈……”
“啊!”一声吓破了胆似的崩溃的叫声,“咚!”什么东西倒下了吗?坏了,今天这场不是我“包场”,有第二个人在!
我哪知道啊!闯祸啦!喂,吗?吗?快救人啊!
我把那个被吓晕医院去的时候,警察叔叔把我一顿骂:“下回这么点儿事别浪费警力,挺大个人还大惊小怪的……”没等他们训完医生出来了,“病人醒了,掐个人中就能完事的活,非给我送到我们急诊室来,真要是有高危病人来,不是耽误我们救治的工夫吗?”
我被批得臊眉耷眼地走进病房时,发现被我吓晕的原来是一个男的!虽然躺着但看样子个子也不小,圆润干净的脸庞看起来没什么棱角,倒有一种云烟水雾间清鲜的气质。圆溜溜的眼睛春水汪汪的,如朝露般晶莹澄澈,目光似怒又似笑,缓缓地张开了婴孩般粉嫩的双唇,“你是谁?我怎么在这?”
“你在看恐怖片时被晕了,是被我的笑声吓晕的,对不起。医院来,已经给你付了所有的医药费。你要是觉得没什么了就可以回家,要是觉得还不舒服可以接着住院,住院费由我承担……”
“哦,是这样吗?”他突然阴笑着站起身朝我走了过来,高大的身躯一下子遮住了窗外的光,把我罩在了阴影里。他的目光朝我炯炯射来,竟让我身上有种被蛇爬过的粘腻感,“你为什么说我是被你吓的,难道不是我被你甜美的笑声给醉晕了?”
“呵呵,”轮到我被吓到快晕了,倒吸着冷气朝后退了几步。“你想怎么样?”
“我要出院。”
哦买嘎!出院就出院,整那么油腻干啥!我本来是打算扔下医疗费了事的,要是被这个家伙讹上了,以后可有我好日子过了。
好好的一个休息日,真是活遭了瘟了!
二
凉月如水的夜晚,糟了一天心的我决定给自己补补,做一道单氏美女私房大菜:柠蜜鸡翅。当我准备好了所有的食材打算开直播馋一馋我那帮饿老鬼似的粉丝时,我那万年闲置地快成化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