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不吃肉，他知道。
妻子说：“有一回家里杀了猪，俺贪吃了老多，夜里好一个吐。以后，俺再闻到肉味儿就恶心……”
他记着了。
每逢过年过节，他割点肉，就和孩子们分吃了。妻子总是远远地躲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啃着地瓜饼子就咸萝卜块——她老怕闻到肉香味儿呢！
“你活该天生没有口福。”每次吃着香腻腻的肥肉块，他老爱这样嘲弄妻子。那肉嚼得也就格外“嗞嗞”有味儿，直到在嘴里磨成了肉沫儿方才“咕噜”一声咽下去。
每次妻子总是不声不响，默然一笑，依旧专心吃着她爱吃的咸萝卜块儿，“咯咯吱吱”，一副蛮香甜的样子。
久而久之，村里的爷们儿都晓得他娶了一个不吃肉的媳妇，眼馋得很，纷纷抱怨道：“咱的娘们要是不吃肉，那该多省钱！”
他也就颇为自豪。每次吃了肉他就满街炫耀一番，故意砸着嘴，惹得那些粗野的汉子们回家动不动就打老婆出气儿。
几十年过去，孩子们长大了，他们也渐渐老了。
一日，他独自炒了一碟子精肉，边吃边喝。忽听一旁的老妻抽抽嗒嗒地哭泣，吓了一跳，忙纳闷地问：“你这是咋地啦，好生生的哭甚？”
老妻哭得更厉害，那泪从指缝里往外溢……
少顷，就听老妻说话了，声音断断续续地怪凄凉——
“那些年……咱日子穷，为了省出点肉给你和孩子们吃，就……就说俺忌肉，闻不得肉香。如今，日子好过了，你还是连问一声也不问，只管自个儿闷了头吃。俺肚里受的屈你咋就不知道哩！……”
他冷不丁象挨了一棍，懵了，呆呆地望着眼前面容枯黄的妻子，说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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